七彩的毛毛虫 作品

第363章 土地吞掉的汗水

冰冷的石坡上,寒风卷着血腥和泥土的腥气,呜咽着掠过巨大的砾石和盘根错节的荆棘。土根枯槁的身体僵在原地,怀中是孙女麦芽冰冷、腹部被燧石刺穿的小小尸体。他口中喷出的滚烫污血,溅在麦芽苍白的小脸上,如同绽开的绝望之花,也泼洒在那张浸透了他和孙女汗水、泪水、最后是鲜血的树皮“农具志”上。 那口污血,仿佛也喷在了他意识深处那片撕裂的、冰冷刺骨的冷藏库幻象上。无数个被冰封的“秦霄”,胸膛插着青铜邪剑,被巨大的、锈迹斑斑如同凝固血痂的现代化农机包围。每一个冰封瞳孔深处,都倒映着他此刻手中这张沾满原始汗血、标注着死亡概率的树皮图谱!极致的冰冷与眼前的血腥温热,原始农具的死亡记录与未来农机的钢铁坟墓,两种截然不同的绝望在灵魂深处猛烈碰撞、撕扯!

 “呃……嗬……” 土根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拉长的、意义不明的音节。他枯槁的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浑浊的老眼死死瞪着怀中麦芽失去生息的小脸,又猛地转向手中那张染血的树皮。那上面扭曲的镰刀、石锄图形,仿佛在血污中蠕动起来,变成了冷藏库里联合收割机冰冷的钢铁獠牙!

 “老东西!装什么死!” 监工冰冷的鞭子带着破空声,“啪”地抽在土根佝偻的背上!粗糙的皮鞭撕开本就褴褛的麻衣,在他枯瘦的脊背上留下一道迅速肿起的血痕!

 剧痛像一道冰冷的电流,瞬间刺穿了土根混乱的意识之海!冷藏库的幻象如同被打碎的镜子,骤然消失!只剩下眼前石坡上残酷的现实:孙女的尸体、冰冷的砾石、荆棘的倒刺、监工狰狞的脸,还有背上火辣辣的剧痛!

 “农具志……成……了……” 土根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砾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气息。他枯槁的手死死攥着那张染血的树皮,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他艰难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那深沉的、属于老农奴土根的绝望和麻木,似乎被刚才那口污血和幻象冲击得淡薄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几乎要将灵魂冻结的茫然和冰冷。

 监工厌恶地看了一眼麦芽的尸体,又瞥了瞥土根手中那张沾满血污的树皮,啐了一口:“晦气!拖走!把这小崽子和这些破烂玩意儿,都扔去喂野狗!剩下的,滚回窝棚!等着王的旨意!”

 几个如狼似虎的疤脸残部上前,粗暴地扯开土根抱着孙女的手。土根枯瘦的手臂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死死抓住麦芽冰冷的小手,喉咙里发出野兽般低沉的呜咽。一个残部不耐烦地一脚踹在他腰上,剧痛让他瞬间脱力。麦芽小小的、被血浸透的冰冷身体,像一块破布般被拖走,在冰冷的砾石地上留下一道暗红的拖痕,最终消失在荆棘丛生的乱石堆后。

 土根被拖拽着,踉跄地回到部落边缘那片散发着恶臭、如同巨大坟场般的窝棚区。他像一截被彻底抽干了生气的朽木,瘫倒在冰冷潮湿、散发着霉烂草屑和排泄物气味的地铺上。背上的鞭痕火辣辣地疼,怀里仿佛还残留着麦芽身体最后的冰冷触感,而手中,那张被孙女鲜血浸透、又被自己污血污染的树皮“农具志”,却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枯槁的手掌和混乱的意识。

 “土地……吞汗……吞血……吞命……” 土根在黑暗中喃喃,声音细若游丝。冷藏库的冰冷幻象碎片,如同顽固的幽灵,在他意识边缘闪烁。那些巨大的、覆盖着血锈的农机,那些冰封的“自己”,还有瞳孔深处倒映的原始树皮图谱……这一切,与他一生劳作的记忆、与麦芽的死、与草叶冷酷的榨取命令,混乱地交织在一起。

 “为什么……挖土……会……有……那些……铁……怪物……” 他混乱地低语,枯槁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冷潮湿的泥地上划拉着。划出的,不再是田垄的线条,也不是农具的形状,而是一些他自己也无法理解的、歪歪扭扭的、如同巨大齿轮咬合般的冰冷弧线!弧线旁边,还下意识地标注着一些奇怪的符号——像是某种极度扭曲、充满了绝望感的“受力点”和“崩碎概率”!

 “嗡——!”

 大型冷库压缩机的低沉轰鸣,带着刺骨的寒意,毫无征兆地再次在他混乱的意识深处炸响!眼前仿佛又闪过那些冰冷的钢铁搁架和覆盖血锈的农机轮廓!

 “啊!” 土根痛苦地蜷缩起来,枯瘦的双手死死抱住头颅,仿佛要阻止那撕裂灵魂的噪音和幻象。

 就在这时,窝棚区外,响起了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和粗暴的驱赶声。

 “出来!都滚出来!王有新令!”

 “所有能动弹的!都去‘货场’集合!”

 “王要考校‘商道’!要一部‘账本’!”

 “一部记下铜块、粮食、兽皮……还有你们这些贱奴贱命……到底值几个子的账本!”

 “日落前!书不成!全喂了‘算盘’!”

 “货场”位于部落中心区域边缘,紧邻着草叶新立起的、悬挂着镜巫人皮的“镜鉴”巨柱。这里原本是部落交换剩余猎物的空地,如今却成了堆积各种“物资”的场所:角落里堆着一些发霉、虫蛀的谷物;几捆散发着腥臊气的兽皮;一些粗糙的陶罐;还有几块用藤条捆绑着的、黯淡无光的铜矿石。空气中弥漫着粮食霉烂、兽皮腐败和一种……浓烈的、如同牲口棚般的汗臭与体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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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驱赶来的,是部落里仅存的、与“交易”沾过边的人。大多是些曾经在部落间以物易物时充当脚夫的奴隶,或者负责保管少量剩余物资的老弱。他们比田里的农奴更显枯槁,眼神中除了麻木,还多了一丝狡黠被彻底磨灭后的空洞,如同被反复使用到油尽灯枯的破旧皮囊。空气中弥漫着霉味、汗酸味和浓得化不开的恐惧。 草叶枯槁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货场中央一堆用粗糙木板和石块搭起的“高台”上。他浑浊的赤红眼窝扫过下方这群散发着衰败气息的“商奴”,目光最终落在身旁一个沉默的身影上。

 那是一个异常枯瘦的男人,穿着一件相对干净、但同样破旧、染着大片洗不掉的深褐色污渍的麻布长袍。他的脸很长,颧骨高耸,眼窝深陷,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直线。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双手——十指细长,骨节突出,指甲修剪得异常平整,指尖却布满一层厚厚的、如同树皮般的老茧。他手中没有武器,却捧着一块边缘被打磨得异常光滑、约莫半尺见方的深色木板。木板上,用烧黑的尖锐兽骨,深深镌刻着无数细小的、如同蝌蚪般扭曲的符号!符号旁边,还镶嵌着一些大小不一、颜色暗淡的铜粒和磨得圆润的小石子!

 他叫“骨筹”。曾是某个被草叶灭掉的小部落的祭祀学徒,精于计数。被俘后,因其“算无遗策”的能力,被草叶以极其残酷的手段收服,成了专门负责清点“战利品”和“损耗”的“账房”。他手中那块光滑木板,就是他的“算盘”!上面每一个蝌蚪符号代表一种物资或人命,铜粒代表大数,石子代表小数。每一次清点,都是用尖锐的骨针在木板上刻下新的符号,或者磨平旧的。那些深褐色的污渍,是无数次清点“损耗”(即被处死的奴隶)时,溅落在木板和衣袍上、早已干涸的鲜血!

 “骨筹。” 草叶枯涩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审视工具的冰冷,“此……为……商……业……考……”

 “……考……的……是……这……些……年……”

 “……部……落……收……进……来……的……粮……”

 “……换……出……去……的……皮……”

 “……还……有……”

 草叶枯槁的手指,如同指向待宰的羔羊,缓缓扫过下方惊恐的人群。

 “……这……些……耗……掉……的……奴……”

 “……每……一……捧……粮……换……了……多……少……血……”

 “……每……一……块……铜……压……垮……了……多……少……脊……梁……”

 “……每……一……条……商……路……下……面……”

 “……埋……着……多……少……枯……骨……”

 他赤红的眼窝转向骨筹手中那块光滑如镜、却浸满血污的木板“算盘”。

 “日……落……之……前……”

 “……账……要……清!”

 “……数……要……明!”

 “……用……你……的……骨……针……”

 “……用……他……们……的……记……忆……”

 “……榨……出……一……部……血……泪……账!”

 草叶枯槁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残酷:

 “记……不……清……”

 “……算……不……明……”

 草叶枯槁的手指,如同指向地狱的熔炉,猛地指向货场边缘——那里,不知何时,已经架起了一个巨大的、用厚实陶土烧制成的、形状古怪的容器!容器下方,燃烧着熊熊炭火!容器上方,开着一个仅容头颅通过的小孔!容器内部,隐隐传来粘稠液体翻滚冒泡的“咕嘟”声!一股令人作呕的、混合着油脂焦糊和某种刺鼻矿物的腥臭气味弥漫开来!

 “……就……用……他……们……的……脑……浆……”

 “……去……熬……煮……那……算……账……的……墨!”

 “……熬……干……了……脑……髓……”

 “……也……要……炼……出……清……晰……的……数!”

 “脑髓熬墨!算账不清便入釜!” 冰冷的宣判,带着最直接的肉体摧毁意志!那巨大的陶土釜,瞬间化作了吞噬他们思考器官、压榨最后一点记忆的恐怖熔炉!

 骨筹深陷的眼窝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冰冷计算。他捧着光滑的“算盘”木板,走到货场中央。枯槁的手指捻起一根磨得异常尖锐的白色兽骨针,针尖闪烁着寒光。

 “三年前,雪季前。” 骨筹的声音如同两块干燥的骨头在摩擦,毫无感情,直接指向一个脸上带着巨大奴隶烙印、身材佝偻的老奴隶,“‘黑齿’部落换盐。出兽皮五十张,杂粮三十袋。换回粗盐两袋。归途遇小股狼群,死几人?丢皮几张?粮几袋?”

 老奴隶浑身一哆嗦,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那场交易他作为脚夫参与,归途的惨烈记忆瞬间涌上心头。狼群!同伴的惨叫!被撕碎的尸体!散落的兽皮和粮食!他嘴唇哆嗦着,努力回忆:“死……死了……六个……还是七个……皮……皮丢了大半……粮……粮撒了……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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