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彩的毛毛虫 作品

第351章 神坛下埋着的质疑者

血契鼎口那缕带着肉焦味的青烟尚未散尽,契约焚魂的余威如同冰冷的铁幕,沉沉压在每一个穴熊人的头顶。背叛的代价被具象为幽绿的火焰和至亲的哀嚎,恐惧已不再是情绪,它已凝固成部落的基石,渗入每一寸土地,每一次呼吸。剑卫的刀锋划过的寂静,比任何喧嚣都更令人窒息。 然而,就在这死寂的冰层之下,一丝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涟漪,开始悄然扩散。

 质疑。

 它并非公开的反抗,甚至不是愤怒的咆哮。它只是深埋在麻木眼神背后的一丝困惑,是劳作时手指无意识的颤抖,是在漏刻滴水声中一闪而过的茫然。当巨大的血铜镜日夜流转着浑浊的暗红光泽,镜心那妖异的图案如同活物的独眼俯视众生;当血契鼎内壁的暗红血丝在每一次血祭后变得更加粗壮、活跃;当冰冷的漏刻浮箭精准地切割着生命,而镜坊深处那粘稠湿滑的“嗤嗤”研磨声永不停歇……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对这一切冰冷秩序与“神明”威仪的困惑与不信任,如同地底顽强生长的根须,开始穿透恐惧的冻土。

 一个负责清理祭坛的老奴隶,在拂拭血铜镜基座时,手指无意间触碰到镜面下方一处极其细微的、铸造时留下的气泡孔。那冰冷光滑的触感,与他记忆中部落祖先用粗糙兽骨和染血石块搭建的简陋祭台,是如此不同。他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茫然:祖灵和星母……真的需要如此冰冷、沉重、浸透血污的器物来沟通吗?

 一个在镜坊日夜磨镜、双手已磨烂露骨的少女,在一次被剜去指尖肉的剧痛中,涣散的目光扫过那面被自己血肉“打磨”得愈发光滑的铜镜胚胎。镜面深处,映照出她因痛苦而扭曲的、沾满血污的脸。一丝微弱的念头如同毒蛇般滑过她濒临崩溃的意识:神明之眼……看到的,就是我们这副在地狱中挣扎的鬼样子吗?它真的在乎吗?

 一个被农具法令剥夺了土地、被迫为“有方者”代耕的枯瘦农人,在漏刻催命的鼓点声中,机械地挥舞着沉重的青铜锄头。锄刃每一次劈开坚硬的冻土,都震得他枯槁的手臂几乎断裂。他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脚下这片曾经属于自己的、如今却产出七成归他人的土地,又茫然地望向祭坛上那巨大的血铜镜和血契鼎。巨大的付出与微薄的回报,冰冷的器物与缥缈的神明……这一切的逻辑,如同冻土般坚硬而无法理解。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

 这些质疑的涟漪,微弱、分散,如同风中飘散的尘埃,却无法逃过秦霄那被权柄意志淬炼得如同鹰隼般的感知。他站在部落中央的高台,青铜面具下布满血丝的眼瞳,如同冰冷的探针,穿透表面的死寂,精准地捕捉到那些深埋在麻木之下的、一丝丝细微的困惑与茫然。

 一股冰冷的、混合着烦躁和被冒犯的暴戾,如同毒蛇在他意识深处昂起头颅。秩序不容质疑!神明的威仪不容亵渎!这些蝼蚁的困惑,如同落在权柄基石上的污点,必须被彻底清除!震慑需要升级!需要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神谕降临般的、无可辩驳的“证明”!将所有的质疑、困惑、甚至那微弱的迷茫,都彻底碾碎在神坛之下!

 他覆盖着青铜护手的右手,无意识地握紧了腰侧铜斧冰冷的斧柄。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霜,从他身上弥漫开来。

 草叶枯槁的身影,如同嗅到权柄缝隙中逸散出的血腥气息的鬣狗,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秦霄身侧几步之外。浓烈的草药腐败气息混合着血契鼎残留的焦臭,令人作呕。他浑浊的眼窝深处,幽绿的光芒如同鬼火般跳跃,精准地捕捉到了秦霄目光中那冰冷的杀意和对“质疑”的极端不耐。

 “王……” 枯涩的声音如同毒蛇在骨灰上爬行,“神……明……之……威……如……日……月……悬……空……”

 “然……蝼……蚁……目……浊……心……盲……”

 “难……窥……神……光……”

 “反……以……污……秽……之……念……”

 “……亵……渎……神……坛……”

 他枯爪抬起,极其缓慢地指向祭坛上那面巨大的血铜镜,又指向血契鼎,浑浊的眼珠转动着,仿佛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疑……云……如……尘……”

 “遮……蔽……神……目……”

 “当……以……无……上……神……物……”

 “涤……荡……尘……埃……”

 “铸……‘礼……器……全……卷’!”

 “集……神……镜……之……眼……”

 “契……鼎……之……约……”

 “漏……刻……之……规……”

 “乃……至……兵……戈……之……威……”

 “农……具……之……力……”

 “熔……于……一……炉!”

 “刻……于……神……石!”

 “立……于……祭……坛……之……巅!”

 “凡……部……落……之……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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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皆……须……朝……拜……” “诵……读……铭……文……”

 “铭……记……神……恩……王……威……”

 “凡……有……疑……惑……”

 “凡……有……不……敬……”

 草叶枯槁的声音陡然拔高,变得尖锐刺耳,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向秦霄意识深处那被质疑所激怒的权柄意志!

 “……视……同……渎……神……”

 “……其……人……”

 “……其……言……”

 “……其……魂……”

 “……皆……为……祭……品!”

 “埋……于……神……石……之……下!”

 “永……镇……神……坛!”

 冰冷的宣告如同最后的铡刀,将“质疑”本身定义为最大的渎神之罪!这逻辑如同淬毒的锁链,瞬间缠绕上秦霄意识深处那追求绝对掌控的权柄基石。全卷!集权柄之大成!将冰冷的秩序、血腥的契约、时间的切割、杀戮的力量、土地的掌控……全部熔铸于神圣的巨石之上!成为不容置疑、不容直视、不容思考的终极铁律!让质疑者成为神坛的基石!让恐惧成为唯一的信仰!

 一丝极其微弱、带着贪婪颤动的波动掠过秦霄腰间那面布满新裂纹的铜镜。镜面深处那些崩解的鬼脸残影,无声地扭曲着,仿佛在期待着一场前所未有的、由思想和灵魂构成的血肉盛宴。

 “铸……石!” 一个如同青铜坠入深渊的单字,从面具下挤出。

 草叶枯槁的身体极其轻微地一震,浑浊眼窝深处的幽绿光芒炽亮如鬼火。他枯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更深沉的、仿佛早已预料到结果的冰冷。他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狂热姿态,朝着秦霄深深地佝偻下腰背。

 “谨……遵……王……命……”

 “礼器全卷”的铸造,成了穴熊部落有史以来最宏大、最血腥、也最令人窒息的工程。

 地点选在了部落中央祭坛的后方,一处被强行平整出来的巨大空地。一块如同小山般巨大的、通体黝黑的玄武岩石被从远方艰难地运来。巨石表面布满了风化的痕迹和天然的孔洞,散发着亘古的沉重气息。

 草叶枯槁的身影如同死亡的监工,立在巨石脚下。他枯爪挥动,指挥着如同蚁群般被驱赶来的奴隶。

 “开……凿!”

 “神……石……为……碑……”

 “须……平……如……镜……”

 “光……可……鉴……人……”

 巨大的石锤、粗糙的青铜凿在奴隶们枯槁的脊背上沉重起伏。沉重的撞击声如同闷雷,日夜不息地在部落上空回荡!石屑纷飞,汗水混合着血水,在奴隶们嶙峋的骨架上流淌。每一次撞击,巨大的反震力都震得他们口鼻溢血,内脏如同翻江倒海。不断有人因力竭或重伤倒下,如同被丢弃的垃圾般拖走,被投入工坊那永不满足的祭炉。巨石表面,在血与汗的浸染下,一点点被削平、打磨。

 与此同时,工坊深处熔炉的咆哮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日夜不息的火焰呈现出妖异的青白色。草叶亲自监督,将部落里所有被视为“礼器”核心的器物残骸投入熔炉——血铜镜熔炼时留下的边角料、血契鼎铸造时废弃的泥范碎片、漏刻中磨损的浮箭部件、兵器库中淘汰的残破青铜剑、甚至农具库中几柄因“有瑕”而回炉的沉重铜锄……所有代表着秦霄冰冷权柄的器物残骸,连同草叶撒入的大量诡异粉末和取自镜坊最新鲜的“磨镜砂”,一同在恐怖的烈焰中熔融、扭曲、混合!

 翻滚的铜水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污浊、粘稠、如同亿万怨魂凝结的暗黑色泽!无数扭曲的暗红、幽绿、暗紫色的光丝在其中疯狂游动、纠缠,散发出令人灵魂冻结的邪异气息!

 “注……神……文!” 草叶枯涩的声音带着一种癫狂的兴奋。

 他枯爪捧着一块巨大的、表面被磨制得异常光滑的黑色石板。石板上,密密麻麻地刻满了扭曲繁复、如同鬼画符般的“神文”——那是草叶亲自设计的,融合了血铜镜的星图纹路、血契鼎的契约咒文、漏刻的刻度符号、兵器上的杀戮铭文、以及农具上的力量图腾的“礼器全卷”铭文!每一个符号都散发着冰冷、沉重、不容置疑的威压感。

 巨大的石范被制作出来,内腔的形状与那巨大的玄武岩石碑完全契合。滚烫的、如同污秽冥河之水般的暗黑色铜水,被小心翼翼地注入石范内壁与光滑石板之间的空隙!灼热的气浪和刺鼻的焦臭瞬间弥漫!铜水迅速冷却凝固,将那些刻满了冰冷“神文”的石板,如同镶嵌一般,永久地、不可分离地熔铸在巨大的玄武岩神石表面!

 当石范最终被撬开时,景象令人头皮发麻!

 巨大的黑色玄武岩石碑矗立在空地中央,如同连接天地的魔神之柱。碑身表面,原本粗糙的风化痕迹已被打磨得平滑如镜,光可鉴人。但更令人心悸的是,在光滑如镜的碑面之上,密密麻麻地镶嵌着一块块同样光滑、却呈现出污浊暗黑色泽的青铜板!每一块青铜板上,都布满了扭曲繁复、散发着幽暗光泽的“神文”!这些青铜板如同巨大的、冰冷的补丁,又像是无数只窥视人间的魔眼,覆盖了整块神石的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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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了亘古巨石的沉重、青铜的冰冷腥气、硫磺的焦臭、血肉的怨毒、以及铭文中蕴含的无尽束缚与威压的恐怖气息,如同实质的铅云,沉沉地笼罩在整片空地上!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连漏刻的滴水声似乎都在这巨大的威压下变得微弱。 神碑将成,只差最后一步。

 草叶枯槁的身影立在神碑巨大的阴影下,浑浊的眼窝燃烧着狂热的幽绿光芒。他枯爪指向神碑底部预留的一个巨大深坑,声音嘶哑而高亢:

 “神……碑……镇……世……”

 “须……以……渎……神……者……之……魂……”

 “为……基……”

 “永……镇……坛……下!”

 “凡……心……存……疑……惑……”

 “凡……口……出……不……敬……”

 “凡……目……露……茫……然……”

 “皆……为……渎……神……”

 “皆……为……祭……品!”

 冰冷的宣告如同最后的丧钟!早已如同鹰犬般散布在部落各处的剑卫和草叶的巫祝爪牙,瞬间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开始了疯狂的“狩猎”!

 一个在工坊劳作时,因疲惫过度而眼神涣散、动作迟缓的老奴隶,被监工指认“目露茫然,心不在焉,疑对王命不满”!

 一个在咸水井边打水时,因陶罐沉重失手掉落、发出惊呼的妇人,被路过的巫祝指认“口出不祥之音,疑亵渎神明”!

 一个在镜坊磨镜时,因指尖剧痛而无法抑制地发出细微呻吟的少女,被草叶亲自指认“心怀怨望,疑神明不公”!

 甚至……一个在漏刻旁值守、因寒风刺骨而微微颤抖了一下的剑卫,也被同僚指认“意志不坚,身姿不端,疑对神时不满”!

 指控如同雪片般飞来,不需要证据,不需要辩解。冰冷的“渎神”罪名如同无形的枷锁,瞬间套在了一个个惊恐万状的身影之上!

 哭嚎声、哀求声、绝望的辩解声瞬间打破了部落的死寂!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但很快就被剑卫粗暴的呵斥和皮鞭的抽打声淹没。被指认的“渎神者”如同待宰的羔羊,被粗暴地拖拽、捆绑,押向神碑下的巨大深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