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潜龙临渊
叶君桐在世子府上养了一个月的伤,新皇登基后第一件事便是废女学,民间倒是没有掀起多大的波澜,毕竟当时推行女学时,也只有少部分人愿意供自家女儿出去念书。
即使因为出了文武女状元后有不少人家蠢蠢欲动,可终究还是想得多做得少。
倒是听说不少曾经支持公主将自家姑娘送去女学的官员,有不少都在这段日子给女儿定下了婚配的人家。
甚至有不少是圣上亲自指婚,想必是淞王那边施压了。
叶君桐整日坐在窗边看着落日出神。
国丧之际,霍北之也被调了回来,霍云楚同父亲一同进宫述职。
大殿之上,叶稷安坐在龙椅之上,宽大的龙袍在他身上显得很不合适,叶习清站在他身边俯瞰跪倒在殿下的霍家父女。
霍云楚跪在殿上垂眸听着大太监李桎宣读圣旨,拳头不自觉的攥紧掌心,伏在地上的手臂微微颤抖。
得知公主离世的消息时,她刚从外面打了胜仗回来。
回来便看见季寒水红着眼眶的样子。
她才不信什么妖女祸事的鬼话,她的公主是全天下最好的女子,她怒不可遏,一掌拍碎了桌案。
她请命带兵回朝清理叛党为公主报仇,可霍北之却拒绝了。
叶稷安是先皇唯一的血脉,如今落在叶习清手中,若是此时起兵回朝,难免会闹的鱼死网破,霍北之与她不同。
霍云楚只忠于公主,而霍北之忠于的是皇室一脉。
近日进宫之前,季寒水已经同她再三叮嘱,如今淞王掌权,支持公主的臣子必定会被他针对,如今只有先保全霍家,才能从长计议。
可如今,真的看到叶习清站在高台之上时,她还是恨得骨缝生疼。
若是可以,她真想现在就冲上去与他同归于尽。
但她不能不顾霍家上百口的性命。
幸好,霍家在军中威望甚大,此次出征,霍云楚也是战功赫赫,叶习清废了女学却不敢轻易废了霍云楚。
两人面圣后一同出宫,一路上霍云楚低垂着脑袋默不作声。
霍北之最是了解霍云楚,从小到大除了习武,她最爱的便是公主。
得知公主离世后,她一人在营帐里哭了好久,也幸好有季寒水陪着她,不然他真不知道霍云楚这莽撞的性子他该怎么劝住。
如今看见霍云楚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他想劝却不知如何开口,只得轻轻拍拍霍云楚的肩,霍云楚转头看他,无力的勾勾唇。
“爹,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霍云楚淡淡道。
叶习清害了公主,她一定会亲手杀了她,只不过不是现在。
二人走到宫墙转角处,忽的听到几个尖锐的嗓音。
“若不是我家王爷,那妖孽不知还要留在世间多久。”
“我早看出那公主不是什么好东西了,还推行什么女学?一介女流能成什么大器?还是世子您,金尊玉贵一看就是享福的命。”
他们口中的世子便是叶习清的独子,叶文远,这人是个不折不扣的草包,叶君桐从前便和他不对付,如今更是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叶文远被一群侍从围着得意的耸耸肩。
“就是,我跟你们说,那叶君桐就是天生的贱种,区区女子竟敢妄想皇位,我那表兄也是,竟糊涂到想让女子继承大统,活该她葬身火..”叶文远话还没说完之间一道白光闪过,他感到脸上被人重锤一拳,力道之大他一个踉跄整个人飞了出去。
霍云楚双眼猩红两步过去拽住他的衣领。
“你..你大胆!”叶文远还没从天旋地转中回过神来,霍云楚的又一记拳头便砸了上来。
霍北之慢慢悠悠的过来拉开两人,叶文远被揍的鼻青脸肿,霍云楚的拳头上满是他的鼻血,若不是霍北之拦着,她今日怕是要在这里将他活活打死。
“你..你敢打我,我告诉我爹去!”叶文远被她打掉了几颗牙,含糊不清的骂道。
霍北之闻言顿住,放开霍云楚走到叶文远身旁俯身和善的看着他。
“世子殿下,小女不过是想与殿下打闹,军营里下手没轻重惯了,殿下莫怪。”平日里杀人不眨眼的大将军如今笑起来叶文远不自觉的耸了耸肩。
这分明是在嘲笑叶文远手无缚鸡之力,还拿着刚拿回来的军功威胁。叶文远心中虽气,却也不敢说什么。
“我们还有事务在身,先告辞了。”霍北之说完,直起身拉着霍云楚走了,只留一脸凌乱的叶文远在原地。
世子府内
“叶姑娘。”商陆进门便瞧见叶君桐一身单衣坐在窗边发呆,他换下斗篷走上前,看看桌上原封不动的饭菜道:“听人说你不吃饭,我来瞧瞧。”
“若饿死在我府上可不好了。”商陆勾唇轻笑,语气听不出是关切还是嘲讽。
叶君桐靠在窗边眼神空洞的看着窗外,今年的雪来的晚,下的却大,已经连续三日大雪。
“下雪了。”叶君桐轻声道,商陆拿起一旁的绒衣披在她身上,抬头朝窗外看去。
“是啊,今年的雪下的格外大。你腿上的伤养的不错,可愿出去走走?”商陆问,难得她有兴致,前些日她整日闷在屋中,旁人同她说话也不见她回答。叶君桐闻言眸子动了动,转头木讷的看着他。
商陆命人来帮叶君桐换好衣裳,命人搀着她出门,世子府并不算大,质子的待遇向来不算太好,不过这庭院布置的还算雅致,院中有一汪池塘,如今还没冻住,雪落在石栏边,到别有一番美感。
叶君桐被人扶着同商陆在院中散步,眼中依旧无神,商陆看着她的样子眉头微蹙。
那日见到叶君桐时,他心中是欣喜的,高高在上的公主,人中龙凤,现在却是一副浑身被血浸湿的落魄模样,初见时,叶君桐出手果断狠辣,在围场时居高临下却还是接受了他的供奉时,他便知道自己同这位公主殿下定是相投的。
只是叶君桐心太好,都已是丧家犬了,却还是拽着他的衣袖求他找人救她的手下,她太仁慈,这对于上位者来说是致命的,她父皇便是如此,可看到她力竭昏迷时,他还是妥协了。
“听说..女学取缔了..皇上还定了林家女入宫,是真的吗?”叶君桐忽然开口。
商陆微微一怔,点点头:“是,不过现在国丧,三年后林家女才会入宫。”
叶君桐所料不错,她们出宫后,淞王果然去搜查了林相府。
“林琅..”叶君桐嗤笑:“她比稷安大了十岁呢..”
“女学..”
她低头似是自言自语,幸好,淞王不知酒楼的情况,这些年,花十娘一直是叶君桐放在民间的暗探,花十娘奉命在酒楼中培养出一支暗卫,即是叶君桐的情报来源,也是她最后的底牌。
淞王心思深沉,派人全城搜查,当时叶君桐救下花十娘后秘密送她出宫开了酒楼,这些年所有事务都是她亲自处理,连她父皇都不知晓,叶君桐出宫时就吩咐花十娘将楼里的暗线全都撤出城,淞王的人去也是扑了个空。
或许是料定商陆一个小小世子不会胆大包天到私藏公主,淞王的人只是来打探了一番便匆匆离去了。
这些日子叶君桐愈发消瘦,狐裘披在她身上也压不住她薄如轻纱般的身子,仿佛风一吹就似要倒。
一旁的侍女小心翼翼的扶着叶君桐,可叶君桐却忽的将手抽回,没有任何征兆的转身朝池边去。
众人都还来不及反应,只听“扑通”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