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爱子之心

珠兰踏入垂花门时,正听见剧烈的咳嗽声。

 

管家悄声禀报:“老太爷今早咳血了,还把药碗砸了。”

 

她提起裙摆穿过抄手游廊,廊下的鹦鹉突然学舌:“一等公...一等侯...”【索尼生命体征监测】显示,脉搏比昨日又弱了三分。

 

暖阁里弥漫着浓重的参茸味,索尼靠在铺着黑狐皮的榻上。“葛布喇...”他忽然开口,声音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你站过来。”

 

刚从军营回来的葛布喇单膝跪地,甲叶上的泥点还未洗净。“阿玛。”他看着父亲蜡黄的脸,想起方才在宫门口遇见的传旨太监,说礼部已开始筹备纳采礼,此事该与阿玛说。

 

“你立了大功,”索尼看向葛布喇肩甲上的新伤,“本该是一等公...偏偏我这口气没咽下去。”他猛地咳嗽起来,“你可知,鳌拜倒台那日,我恨不得立刻随先帝去!”

 

只要自己死了,皇帝一定会再给自己一个一等公,到时候与原本一等伯一起传承,两个幼子的前程就稳当了。葛布喇也不会是一个一等侯,必然也是给一个一等公的。

 

长生天知道,鳌拜怎么倒的那么快。在索尼的谋划里,怎么也得再拖两年,赫舍里氏的利益才能在反复拉扯中得到最大的满足。

 

可是这傻乎乎的大儿子就这么着急,不惜贸然起兵也要先干倒了鳌拜,丝毫不知何为春风化雨,何为和光同尘,何为浑水摸鱼,何为螳螂捕蝉。

 

日后若是皇帝起了别的心思,今日的功劳,就是明日的取死之道!

 

得亏是趁着地动行事,行事又还算隐秘,未曾引起鳌拜一党反弹,否则赫舍里氏等不到明日,今日就俱要死啦。

 

做事不想周全,全凭一腔热血就蛮干!

 

这才几年,皇帝才多大,就要让他亲政。

 

转而想起,地动之事乃皇上预知。索尼也心中打鼓,爱新觉罗的天命莫非当真如此豪横不成。若非知道大儿子没那么聪明,敢于造这样的谣言,他都得怀疑三分。

 

无论如何,没了鳌拜,赫舍里家的地位也在下降。总算皇上心中尚有情分,未曾另择皇后之选。以大儿子的愚昧,他女儿不入宫,他更高兴。

 

曾经他以为自己与太皇太后才是棋手,现在啊,都得给年轻人让位了。皇帝,皇帝……比先帝贤明……

 

想起葛布喇私下与他谈论珠兰的夫婿之选,他们夫妻两个居然想要出类拔萃的孙女低嫁,求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真是不知所谓。

 

等自己死了,赫舍里一族必然要败落在葛布喇夫妇手里!

 

愚夫愚妇,不可理喻!

 

珠兰端着熬好的汤药进门时,正听见索尼这满肚子只能说出一句的憋屈牢骚话儿。【索尼心理活动分析】:【宗族执念值:91】【命运怨恨值:78】【生存意志力:因珠兰封后+15】。她将药碗放在炕桌上,轻声道:“祖父,太医说您需静养。”

 

索尼见了孙女,喉间溢出半声叹息,安静下来。这个孙女,理智、精明、通透,管家理事能悟,入宫为后也能悟。只需稍稍点拨,稍稍引导,便足用。

 

皇帝看样子是不喜欢太聪明的,只要比葛布喇聪明一点,就行了。

 

见珠兰将加了百合的汤药置于炕桌,规规矩矩立在一边,丝毫没有骄横自满,索尼浑浊的眼尾掠过一丝暖意,珠兰封后...九月大婚...若此刻撒手,按《会典》需守孝...

 

葛布喇猛地抬头,看见父亲眼中疯狂的执念。

 

珠兰默默退到角落,看着系统面板上【索尼生存欲曲线】因激动而剧烈波动。一个被权力和家族捆绑的老人,在生死边缘做着最后的挣扎。

 

他本该还有生路,但是没有价值。珠兰看着系统中【祖孙亲密度】已经攀升到58,什么都不准备做。这位老人活着,赫舍里氏就不是她的。

 

葛布喇眼中积蓄了泪水,支撑着老父活下去的,早已不是对生命的眷恋,而是赫舍里氏的荣耀与孙女的后位。他虽然愚钝,在父亲几次三番的教导下,也明白了阿玛的为官道理,虽不认可,但他尊重。

 

擦干净眼泪,他再次提及,请传教士入内看诊。最近因为皇帝对西方医学的好奇,他没少接触这一类的专业人士,晓得他们有好药,阿玛的病症御医治不好,传教士也许有办法。

 

珠兰捧着祖父赐予的东珠匣走出暖阁时,听见身后传来索尼的喃喃自语:“不能死...绝不能死在九月前...”看祖父的生命值,且还有两年呢。

 

至于葛布喇提到的西医,珠兰想起康熙的年龄,大婚的时间,历史上他所生子女的存活情况,这都是麻烦,珠兰不喜欢给人收拾烂摊子。

 

翻开汤若望等传教士的数值,系统显示忠诚度皆在60以上,不枉费葛布喇救他们一场,现在又能派上作用了。珠兰上手,就把观察点用了。

 

东院里,母亲小佟佳氏的身体仍然虚弱,却也可以坚持。珠兰手中的“涟漪”能量结晶所剩不多,为防万一,没有立即取出用上。

 

佟佳穆舒望着妆台上两双未完工的靴子,大的那双还留着常海咬出的齿痕。女儿为后是天大的喜事,可长子常泰刚满七岁,次子常海才五岁,往后谁能像我这般,在他们念书时敲戒尺。

 

若是两个儿子能成才,她宁愿女儿不为皇后。

 

窗外传来孩童嬉闹声,是乳母抱着小儿子经过。

 

佟佳穆舒猛地起身,刮落了案头的《庭训格言》,书页恰好翻开在“教子以严为要”那页。

 

她本来就身体不好,自觉不能活到儿子懂事了。

 

对于珠兰为后之事,她是惊喜之余又忧心,女儿为后,两个儿子的前途便稳当了,这是国舅,吃喝玩乐一生都可以。

 

可女儿为后,两个儿子不可能跟着宫里的姐姐长大,日后自己去了,葛布喇只会教导他们忠君,不会教导他们成才的。日子得自己过,浑浑噩噩的如何能做事,将来孙子可怎么办。

 

她本来的打算是,想让长女嫁回自己娘家,虽然娘家不争气,但是自己的侄子老实听话,有次女在宫里,长女嫁妆多,能管着丈夫,不叫他纳妾,一生一世一双人如何不好。

 

自从葛布喇跟她说,老爷子是想让塔娜入宫。佟佳穆舒就为了长女的婚事而操心,她十二岁入宫,到康熙四年已经十六岁了,年纪一日比一日大,宫中没有安排的话,婚事是越来越难的,总不能去给人做继室,做王爷的继室也不行。

 

长女嫁回娘家,次女在宫中,两个儿子也有了大姐姐教导,有了二姐姐依靠。

 

现在长女为后,次女的婚事也是宫里做主。她一下就慌乱了,葛布喇只知道教儿子喊“皇上万岁”,等我这病身子一倒...

 

葛布喇哪里知道,常泰该学的是如何在六部周旋,常海该懂的是怎么看账本管田庄。爵位你让给兄弟就让了,本事你得留给儿子吧。

 

即便丈夫已是一品大员,穆舒心中仍有诸多不足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