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鹿 作品

第173章 刺头遍地

    来之前, 问尺还跟惊梦在天河珠里吐槽。

    “我就说那两个姓容的不对劲,还先天五行不合呢,怎么不说自己天煞孤星出门就会冲死人, 必须找个院子买口棺材埋起来,给自己镇镇邪?”

    这嘴忒损了, 但惊梦深有同感地点头。

    “现在想来他们的态度一开始就很奇怪, 莫名其妙的恶意, 和有病一样, 我当时以为是世家子通病,轻视普通出身的人修, 现在看来, 可能本身就是怀抱敌意和偏见而来。”

    “但是为什么啊,觉得傅长宁要害姬危年?”

    问尺想不通。

    惊梦也不明白,一尺一花低头, 冥思苦想许久,突然, 惊梦一拍花瓣:“我知道了!”

    问尺:“知道什么?”

    惊梦脑洞大开:“两个人中有一个暗恋那个人修!”

    问尺:“……”

    惊梦振振有词:“话本里就是这么演的, 知道心悦之人身边有了别的姑娘,于是疯狂针对!陷害!打压!跟被下了降头一样。”

    问尺面无表情拍开它。

    “你这都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就是角落堆里那堆话本啊。”惊梦道,“你不是也看过吗, 你不觉得很像吗?那种一上来就针对、贬低、觉得你不配的态度。”

    问尺当然看过, 那些话本还是当初傅长宁为它搜罗来解闷的, 可惊梦这也太能脑补了。

    “修士哪来那么多情情爱爱?你也太能想了。何况傅长宁才多大, 用人族年纪算, 还是个兔, 啊不人崽子。”

    “可那些人也是这个年纪啊, 少年人, 知好色而慕少艾怎么了?”惊梦不服气。

    傅长宁没想到话题能歪到这上边来,一时扶额。

    对姬危年的身份她有些粗略的猜测――他话中对容家兄妹的管束训诫意味太浓了,不像是对等的同龄人,更像是上对下。

    另外,上回的事,现在想来也有些微妙,一个寻常弟子,凭什么让身为事务峰长老的苗星亲自护送呢?除非他身份并不普通。

    可他明明从寒水峡来,寒水峡人士,又姓姬,不出意外就是那客城姬家子弟,同为寒水峡两大家族出身,白少群白少烨都没有的优待,怎么偏偏就他有?

    这些事不能细思。

    让他搬出去是最简单粗暴的远离麻烦的办法。

    这般思绪游离的时候,傅长宁顺手就接过了课上分发下来的手环,戴在了手腕上。

    手环是玄蓝色,冰冰凉凉的,和弟子令牌一样的颜色,上边刻有繁复精致的云纹,并三颗红色的宝石,戴上后大小自动回缩,变作了合适的尺寸。

    傅长宁刚一抬手,身形忽而滞住。

    ――灵力,动用不了了。

    像是有一座无形的禁制,牢牢锁住了她周身所有气机,她想动,可以,但想携着灵气一起动,就好比扛着一座大山,连弯一下手指、动一下嘴巴都变得无比艰难。

    四周响起阵阵骚动,显然不止她一个人如此,有人意识到问题,想要将手环摘下,可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撼动它半分。它就像从血肉中长出来的那样,与手腕彻底融为了一体,密不可分。

    短暂的不适应后,傅长宁深呼吸,冷静下来,盘膝坐下。

    瞧见她如此动作,四周也陆陆续续有人坐下。

    百人一堂课,随机分配,这里少有相互认识的人,大家紧紧注视着四周,彼此都处于紧绷状态。

    好在,并没有让他们等多久,浓雾中,一道身影逐渐出现。那是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中年人,穿着褐色短打,肤色黝黑,看起来生人勿近,手里拿着一双短棍。

    “我姓常,是这堂课的授课长老。”

    “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没有我们开始上课。”

    见他不准备说手环的事,有人连忙站起来,指着身旁人手上的东西提问。

    “常长老,我能问一下,这个手环是怎么回事吗?”

    常长老:“这是抑灵环,抑制灵气所用。”

    那人还等着他往下介绍,可等了半天,也没见常长老继续往下说,只好接着问。

    “那我们上课必须戴着这东西吗?”

    常长老:“是。”

    另一人也绷不住了,站起来问:“长老,是所有课都要吗?”

    常长老摇头:“不。”正当大家松口气时,他补充,“只是基础课程。”

    大家伙儿眼前一黑。

    这跟全部有什么差别?要知道,必修的基础课程多达三十六门,足足占据了全部课程的四分之三。

    有人忍不住开口追问:“长老,可我记得,往届的师兄师姐训练时没说要戴这个。”

    他们来之前,也是会打听一下课程内容的,之前从来没听说过这什么抑灵环。

    常长老撩起眼皮,看向他。

    “那你是往届的弟子吗?”

    “可是……”

    砰――

    一截短棍深深插进地面。

    土地开裂,直裂三尺。

    四周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常长老抬手,肌肉遒劲的手臂上,玄蓝色的抑灵环清晰可见。

    “没什么可是的,我和你们一样戴着。”

    “不想戴也可以,打赢我,随意。”

    他语气并不重,咬字也称不上清晰,反而带着点沙哑含混的味道,可这话落下,却没有一个人敢反驳。

    有抑灵环的收束,新弟子们看不出这位长老的修为,可光从那种言语和肢体动作间毫不掩饰的压迫感来看,就知道他修为不会低。

    这种情形下,没人敢轻举妄动。

    “还有人有问题吗?”

    常长老问。

    没人再说话。

    “那我们开始上课。”

    常长老弯腰,拣起短棍。

    “第一课,扎马步。”

    他示范了一个马步的标准姿势。

    众人心里有疑问,但一时间也没人敢吭声,俱都乖乖蹲了下去。

    扎马步是武术基本功,在场众人不说都练过,但或多或少都有了解,只是修仙者更以法术见长,讲究仙气淡逸,又有灵气滋养身体,体质不说强悍,起码不差,平日里用不上这些功夫。

    见常长老起身,朝底下走来,众人身体都紧绷起来,移动步子和高度,力求让自己动作看起来更扎实标准。

    常长老在行列中走动,一声未吭,只短棍不时敲击人的肩、腰、背、还有大腿。

    “收直。”

    “膝盖再往前。”

    “双腿平行开立。”

    走到傅长宁身边时,他扫了一眼点头,看下一个。

    他走后,傅长宁依旧正视前方,结实扎着马步,视线未偏移半分。

    她是没学过扎马步的,问尺也没教过她这些,但她修习过体术,扎马步对体修而言是入门功夫,属于十岁以下小孩常做的训练,是以,她对这些并不陌生。

    除了纠正动作,这位常长老之后再未出过声。

    百人的队伍里,他在其中来回穿行,行走时迈步极大,昂首挺胸,虎背熊腰,短棍有一搭没一搭敲击着臂膀,压迫性极大。许多人被他盯得大气也不敢喘,一个个宛如木头竖在那,笔直僵硬。

    时间一息息过去,最开始的半个时辰,所有人都接受良好,一个时辰过去后,有人额头开始浮现淡淡的汗渍,两个时辰后,肌肉变得轻微酸麻。

    日头爬上树梢,又划过微蓝的天穹。

    求学峰极高,云间学堂更是位于峰顶,正午时八月的炽热日光迎头照来,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丝躁意。

    那躁意并不止来自暴晒,更来源于心底。

    眼见时间来到未时,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长老,请问我们要站到什么时候?”

    这门课的要求是从早上辰时上到下午酉时,五个时辰,中间没有休息时间,来之前大家都接受良好,毕竟以修士的体力,五个时辰确实算不了什么,一餐不吃也饿不死――事实上,很多人都是数日一食、十数日一食,力求让凡俗烟火对身体的影响降到最低。

    但对这一切接受良好的前提是,上的课确实有用。

    不少弟子都是怀揣期待来的,因为据他们打听,云间学堂的课确实让人进步飞快,受益匪浅。

    可眼下这一切,和受益匪浅有什么关系吗?

    进步呢?惊为天人的技巧呢?

    即便被抑灵环压制,动用不了灵力,以他们的体质,也不至于连一天的马步都扎不起啊。

    这不徒徒浪费时间吗?

    “酉时即可。”

    常长老的回答依旧不多半个字。

    “那请问长老,这种训练的意义何在?”那人语气里忍不住带上了些许诘问。

    泥人还有三分火性呢,真让他们在这站一天,还不如回去修炼呢。

    不只是他,全场起码有三分之二的人抬起了头,目光炯炯地看向常长老。

    他们敬畏常长老,是因为他是归元宗的长老,而归元宗是道门第一,说白了,他们尊敬的是道门圣地这个名头,而非具体某个人。

    真单独论修为天赋,他们自认未来不会比这位长老差。

    常长老语气不喜不怒。

    “你想如何。”

    那人语气缓和了些:“抱歉,弟子并非有意和长老您作对,只是心中实在困惑。弟子之前观察过,在场的师兄弟姐妹,修为基本在练气五层和六层之间,以我们的体质,扎马步哪怕扎上一天,也顶多是肌肉有些酸胀,而不会抵达体力极限――哪怕带上抑灵环同样如此。您真的不觉得,这样的训练太过简单了吗?”

    “弟子没有恶意,只是想得到合理的、切中我们当前要害的训练方式,而非白白地浪费光阴。”

    “所以,你想加练?”常长老确定道。

    那人憋气。

    他说了这么多,这位长老就听进去了这一句是吗?

    这种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的性格,宗门到底是怎么看中他来教人的?

    最终,他闷着声音道:“是!弟子想加练。”

    “好。”常长老什么也没问,只是来到他面前,手上的抑灵环对准他的抑灵环,点了一下。

    一道蓝光闪过,下一瞬,这人周身一沉,身体一瞬间像是重了几十斤。

    他一时不防,一个趔趄,好在很快稳住,咬牙重新沉下身体。

    常长老的身影立在面前,铁塔一般,逆着光,看不清他的神情。

    “还要继续加吗?”

    弟子心里火辣辣的,像是被看不起了似的,为了证明自己方才并不是大放厥词、虚有其表,他闷声道。

    “加。”

    常长老什么也没问,只是又点了一下。

    弟子深吸口气,气沉丹田,本已经做好再来同样重量的准备,谁知,这回却远不如第一次那么重。

    他诧异抬头,却见常长老已经走远,问其他人。

    “还有人想要加练吗?”

    “我!”

    “还有我!”

    在场起码有四分之三的人举手或出声。

    剩下的人要么是本身体质就比较虚,要么是心里有其他想法,再就是不想自讨苦吃,只想安稳混完时长的。

    傅长宁也举了手。

    常长老来到她面前,第一个加的是五十斤。

    傅长宁只略沉了身体,很快恢复如常。

    常长老看了她一眼。

    傅长宁语气乖顺。

    “长老,麻烦您再加一点。”

    蓝光再次闪过,重力袭来。

    傅长宁腿微微一晃,顿了顿:“麻烦长老,再加。”

    常长老却已经不理她,走向下一个了。

    傅长宁摸了摸鼻子。

    第二次加的明显比第一次重,她估计应该在八十斤左右,合计起来应该是一百三十斤。

    傅长宁就这么带着这一百三十斤,扎了一个下午的马步。

    下午的日光明显比正午要弱,但在场所有人出的汗都比中午要多,时间走到申正的时候,起码有一半人后背湿透,双腿发抖,眼前发花。

    都才十几岁的少男少女,有些人体重加起来可能也就不到百斤,凭空多负担了一个自己,连身体重心都变了,能适应才怪。能撑到现在还不倒下的,已经算是体质比较好的了。

    可常长老并没有要为他们减轻的意思。

    众人也拉不下脸主动说要减轻,只好这么强撑着。

    待到酉时来临时,常长老道了声下课,人就消失在原地,一句话也未多说。

    撑着的一口气终于消散,全场起码一半的人瘫软在地上,再难顾及形象。

    傅长宁下半身同样僵硬得发麻,双腿沉如灌铅,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方才缓缓蹲下,而后手向后一松,彻底坐在地上。

    她旁边的是个圆脸的姑娘,正取出手帕疯狂擦汗。

    “这位师妹,我看你也加了两次,你第二次多少斤啊?我也是欠,直接要那四十斤不好吗,非得嘴欠让他再来一次,他第二次给我来了五十斤,加上去后我人都傻了,差点当场跪下,要不是看其他人没一个服软的,我真想当场不干了。”

    说是这么说,可傅长宁观她方才表现并不差,相反,还留有余力。

    她正准备开口,旁边一个弟子插嘴。

    “四十斤?你第一次是四十斤吗?我也加了两次,可我第一次只有三十斤,第二次才是四十。”

    “你们都这么高吗,我第二次只有二十。”

    “我是一个四十,一个三十。”

    众人七嘴八舌。

    说完后,方才面面相觑。

    “所以大家都不一样吗?”

    一人喃喃道:“我还以为他存心想整治我们,胡乱加的呢,这么看来不像啊……”

    有人猜测:“或许,是根据大家的体质调整的?”

    旁边的人反驳:“可他怎么知道我们的体质如何。”

    “要我说,今天这一整天的课,都很莫名其妙。”

    旁边一人双手背于脑后,躺在地上,道。

    众人默然。

    这话倒是真的。

    后边的话,傅长宁没再插话,只在一旁若有所思地听着,等到体力稍微恢复了些,方才起身离开。

    不少人已经取下了抑灵环,下课之后,这东西仿佛自动就失效了,取下变成了轻而易举的事。

    她想了想,没拿掉,就这么戴着回了院子。

    说修士精力旺盛是实话,刚下山的时候她还有些累,等回到院子,基本体力已经恢复了大半。

    应星儿、黄遗芳等人不出意料赶了过来,大家伙儿互相一对,果不其然,上的都是相同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