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您能亲我
身后的煞魔没有能够追得上江衔的, 于是他一路飞向极影裂缝之地。
四周的煞气逐渐变多,最后江衔甚至需要开灵力护体才能够顺畅通行。
深入极影裂缝之地后,四周的高大树木遮天蔽日, 近乎看不见阳光, 都是一片阴冷幽暗之地。
江衔一路往封印处飞去, 速度不知不觉中已经达到了极致。
他想不出扶饮要赶在他之前做什么,封印处的煞魔定然不少, 现在只能先祈祷扶饮动作没有这么快, 还能被煞气拦住一小会。
只要让江衔赶到。
很快, 熟悉的景象映入眼帘,枯树干张牙舞爪地在周围野蛮生长,枯枝落叶铺满地面, 时间久了散发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腐朽味道。
极影裂缝之地深处,一道巨大的阵法无声闪烁于地面之上,阵法光亮明明灭灭, 本该流转得顺畅自如的光芒, 如今却断断续续, 甚至隐约加快了不少。
那是封印正在遭受攻击的迹象。
而巨大封印之前,扶饮静静站立在原地,不知从何处刮来的风吹起他的衣摆和长发, 露出苍白的颈间皮肤和侧脸。
鲜红如血般的咒文正从手心蔓延向上,从衣领处探出几缕痕迹, 逐渐蜿蜒爬上扶饮的颈间和侧脸, 随后漫入鬓边。
封印深处, 唯一的光亮便是逐渐加快闪烁的阵法光芒, 映在扶饮蜿蜒着鲜红纹路的侧脸上, 有种说不出的心惊胆战感。
周围涌动的粘稠煞气试图攻击扶饮, 却被他周身骤然翻涌而出的魔气撕咬吞噬,根本无法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江衔神情骤变:“扶饮!”
扶饮抿了抿唇,像是没听见一般,反倒是在苍白皮肤上蔓延的鲜红纹路无声加快了不少。
他微微垂眸,神情漠然地看着巨大阵法中央处镇着的东西,心里无声默念着——
快一点。再快一点。
那是扶饮曾经在此处生剖出来的天生剑骨。
那是一块莹白如玉的脊椎骨,剑骨静静地被封在封印的阵眼之中,将底下的煞气牢不可破地封镇于此。
此刻,那块剑骨上不知为何竟也漫上了鲜红的咒文,缠绕蜿蜒着逐渐漫上整块莹白如玉的剑骨上,而剑骨已然出现了融化的迹象。
江衔再顾不得其他什么,转瞬间便到了扶饮的身边,迅速按住了他抬起的手,手中灵力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
江衔低声喝道:“饮儿!停下!”
扶饮生平第一次沉默而执拗地违抗了江衔的话,继续控制着咒文融化剑骨。
天生灵骨坚硬无比,非寻常手段能够损毁,扶饮当时生生剖出都废了不少心血。
剑骨镇守于此千余年,通体仍旧莹润无比,毫无被煞气侵蚀损毁的迹象,可见这类辟邪通透的灵骨对于煞气的镇压效果有多好。
如今封印被煞气源头无声侵蚀到了如今的地步,不知何时便会破阵而出,而扶饮早就没有了第二份剑骨。
他手中的灵剑根本不比沧澜剑,来十把都不如一把沧澜剑的效果好,根本没什么用。
扶饮只能想办法动用禁术融化剑骨,让剑骨融入阵法之中,从阵眼彻底变成阵法的一部分,这样起码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修真界都不用担忧封印会再次被破开。
他对自己的剑骨很有信心。
然而如今最大的阻碍,却是他的师尊。
江衔不得已动用了威压,温和而强势地定住扶饮周身魔气和咒文的涌动,封印中央的剑骨上咒文的蜿蜒速度一瞬间缓了下来,甚至于近乎停滞。
从江衔体内奔涌而出的灵力缠上扶饮的指尖,温和而强硬地扎入了他苍白皮肤上蜿蜒的鲜血纹路,一点点将它们从扶饮的手背上抹去。
扶饮的犬齿深深嵌入了唇肉之中,手背用力到青筋凸起颤抖不止,努力想要再进一步,却仍旧无法抗衡化神期修士的意志。
江衔从身后环住浑身不自觉颤抖起来的扶饮,一点点将他的手按进掌心,喑哑道:“……饮儿,乖,听我说,你先停下。”
所有的禁术被强制终止收回,如同刻在扶饮苍白皮肤上的鲜红咒文被冰霜般的灵流包围消除,一点点从扶饮的皮肤上消退了下来。
而剑骨也逐渐停止了融化的痕迹,其上蜿蜒的不详咒文也随着禁术的强行中止而中断。
封印煞气的阵法又开始震颤起来,显然是底下的煞气源头又在作乱,然而江衔现在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
禁术之所以被列为禁术,是因为禁术几乎都拥有着逆天的作用效果,且修习难度极大,并非所有人都能够成功动用,更不必说禁术对于施展之人产生的巨大伤害与反噬。
大到起死回生,时光倒流,小到枯木逢春,亡灵复生,等等等等不一而足,禁术范围广到人们难以想象。
修真界中有人曾经因为滥用禁术导致自身遭到极大的反噬,有想复活旁人却先让自己灰飞烟灭的,也有反噬到自身神智经受不住彻底崩溃消散,只余一具空茫呆滞的身体在人间的。
江衔也无法保证扶饮这次再动用禁术会遭到怎样的反噬,只能两权相话取其轻,临时终止总比扶饮彻底完成禁术要好太多。
扶饮眼睁睁看着就差一点就能完成的禁术硬是在江衔的逼压之下终止下来,身体不自觉颤抖起来。
禁术的反噬和伤害此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返到扶饮身上,他骤然抬手捂住唇,偏头呛咳不止,鲜血从指缝之间不断滴落。
江衔拥住扶饮的手骤然发紧。
扶饮发红的眼眸执拗地盯着地面处的封印,眼泪却无声落了下来:“师尊……不要……”
眼泪滴滴砸在地面上的积成的小小血洼上,扶饮的声音近乎破碎:“就差一点……一点而已……”
天生灵骨坚硬无比,扶饮就算是动用禁术,也需要不少时间。
扶饮在和师尊抢夺时间,分明就差一点点,禁术就能彻底完成,到时候剑骨融进封印之中,师尊就不再需要献祭他的沧澜剑了。
然而师尊却不肯给他这个机会。
江衔喉间滚动半晌,涩然无言。
他抬手按住扶饮因为咒文涌出而鲜血淋漓的右手,用指尖一笔一划地在他手背上勾勒着什么。
扶饮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近乎崩溃般挣扎起来,不肯让江衔在他手背上勾勒阵法,眼泪却无声流了满脸。
江衔一时之间竟是没能完全按住他,转移阵法被扶饮的挣扎打断,只好先用力把扶饮按在自己怀里,哑声道:“好了饮儿……没事了。”
扶饮崩溃得颤抖不已,终于弯下腰去抵在江衔怀里,哽咽道:“师尊,为什么啊?您为什么总是这样?”
禁术带来的反噬就连扶饮也无法在短时间内自愈,他唇角涌出的血染红了江衔雪白的衣襟,但他眼神不知为何已然有些涣散,只是近乎本能地靠在江衔怀里,泣声道:“您有考虑过我、我们的感受吗?只有您是救世主,每一次都要您来付出和牺牲,我们都是废物,只需要眼睁睁看着您去死就行了是吗?”
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就连扶饮禁术受到的反噬,江衔甚至也想用转移阵法转到自己身上。
他雪峰之上的凛然仙尊是有多厉害啊,能够承受这么这么多?
可究竟为什么要他的师尊来承受这么这么多啊?
江衔应当千秋无恙,受人敬仰万万年,而不是魂飞魄散千余载,勉强拼凑出零星半点破碎的神魂神智才能苟活于世,还要被虎视眈眈的煞气疯狂针对。
江衔一边抬手轻轻按在扶饮后颈处,方才悄无声息向封印飞去的沧澜剑骤然一顿,随即止住了飞向封印的势头,悬停在了半空之中。
江衔闭了闭眼,低哑道:“……抱歉,饮儿。”
扶饮哭到浑身发抖,他不知道要怎么阻止自己不说出伤人的话,然而这些情绪像是积攒了许久才忽然爆发出来似的,他根本没办法阻止。
扶饮想找到一个罪魁祸首,这样扶饮就能把所有错误都怪罪于他,无脑地宣泄出所有的委屈崩溃和伤心。
然而他想来想去,都觉得无论是谁都没有错,江衔没错,世人无错,大概只有他天真又贪婪的幻想和做法独独区别于世间,所以他才这么难过。
他想要江衔再不管世间所有忧愁事,可师尊是修真界唯一的化神大能,是青阳宗的明渊仙尊,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做到不管不顾。
他想要江衔光芒万丈,奉于神坛上静立高坐,却又想师尊独独归属于自己,藏在九重天只同他一人耳鬓厮磨。
师尊是他的,却也不是他的。
果然太过贪心的人才会失去一些什么东西。
扶饮眼泪不断落下,他泣不成声道:“对不起……师尊,对不起……”
江衔下颌线紧绷着,他低头看进扶饮的眼里,低声说道:“你没错,不必道歉。来。”
等扶饮缓了一会之后,江衔便站起身来。
扶饮低下头用手背随便抹了一把眼睛,吸了吸鼻子,跟着江衔的动作站起身来。
江衔把他拉了起来,随即带着扶饮走向封印阵法处。
涌动在封印周围的煞气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嘶吼着想要来攻击阻止两人,江衔眼也不抬,反手便是一剑斩出,瞬间清空了一大片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