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里人家 作品

第61章 换亲

 八月院试, 宋家早已轻车熟路,依旧宋父和宋三哥护持,与秦春生结伴。

 也是因着缘分, 一同过了县试、府试, 两人的关系比起一般同窗更亲近几分,前行的马车上,彼此交流着最近的读书心得,互有增益, 他们这种水平,还没有敝帚自珍的资格。

 你来我往间,秦春生却是越听越觉得困惑。

 按理, 县学无论是夫子、还是经史典籍, 都要比信雅书院更强才是, 如此, 他的学问也应当比元修更强, 可实际上, 很多问题上,对方的机敏更胜自己一筹, 只是长久以来知识的欠缺不是一朝一夕能补足的。

 心中暗暗纳罕,却愈发起了结交的心思。

 院试一如既往的顺利, 当宋元修再次归来, 已是铁板钉钉的秀才。

 宋家热闹更甚以往。

 按乾朝律令,秀才可免田税五十亩, 免家中徭役。

 诸如此类的小便利不知凡几, 可见官不拜,官员不可轻易对秀才用刑,等等, 说一步登天也不为过。

 宋元修自是高兴,尽管他只考了个吊车尾,院试录取前五十名,堪堪拿了个四十五,可好歹秀才功名稳了。

 院试过后便是乡试,秦春生想要下场一试,故而马不停蹄直接前往京城,只让他给家里报了个信。有秦父跟着,秦家自然没有不放心的。

 他却是直接回来了,一来心中有数,知晓自己学问有限,即使去了京城也考不中,二来,家中银钱吃紧,京城何等繁华地段,去一趟家中撑不住。

 好在宋家人对他的最大期待其实也就是秀才,至于更高的举人、进士压根不敢想,故而,他回家之时,面对的就是宋家所有人的欢迎。

 自家人还好,尚且称呼一句小六,至于族人乃至村人,皆称呼他一句秀才公,因着村中仅他一人有功名,连前面的姓都省了。

 准确来说,宋秀才大概率便是他以后对外的称呼了。

 先前两场,宋家为着低调以及后面的备考,均未大办,如今中了秀才,今非昔比,故而宋父跟宋母商量一番皆准备大办一场,也是秀才该有的体面。

 能考中秀才就不算穷,不说别的,光是每年田地的三成赋税就不是笔小数目,也就是说,宋家拢共不过二十五亩地,其中上好的水田十亩,次一等的五亩,余下的都是旱地,远不到五十亩,也就意味着,以后田地收获都是自家的,再不用交什么。

 宋母心满意足算账之余,对于自家没有五十亩田地深感惋惜。

 可惜田价贵,家中再无余钱可置地,只能等以后慢慢积攒。

 这一场宴席办的极大,宋氏族人,各个媳妇的娘家,熟悉的村人们,还有宋元修的夫子、同窗,几乎是请了个遍。因为人太多根本做不下,还特意分成了三波,第一天请的宋氏族人。

 宴席上,宋村长自然又是一番长篇大论,并当场表示要送自己的小孙子去读书,争取将来也能考个功名回来。

 而宋家这边,宋元修默默做下了一个决定,跟宋父宋母商议过后,当即提了出来。

 他想要将名下十亩的免税额度让给族中的族田。

 是的,宋氏族人多,也是有族田的,不过,也就十五亩,来源多是一些没有后代的族人,一点点攒着,攒到十五亩地,每年的产出也不是一笔小数。

 这笔银钱也不是归宋村长独有,而是列了详细的账目,每年冬天接济族中老幼,修缮祠堂,逢年过节给族人们派发节礼诸如此类,事多而杂,却一样都少不得。

 便是这次宋家宴请,宋家本准备自己出钱,宋村长听说后更是连夜送来了去年一半的收益,直接给了宋家,直接言明就是族中的奖励,这一次,宋父大方接下。

 与先前不同,成为秀才的宋元修确实有资格也有能力庇护族人,不说远,便是衙役来收田税,看在秀才的份上也不敢太过火,只这一项就能省下不少粮食,更不提其他。

 总而言之,今非昔比。

 十亩的田税给了族田,剩下还有多的,宋元修却是没打算再分出去,一来家中以后总要添置田地,给出去容易收回来难,别到时候真为此闹了矛盾,反倒不如不给。

 二来,他总觉得这样做有些不大对,好像特意占了朝廷的便宜一般。

 所幸没人眼皮子浅的当面提出来,也省了解释的功夫。

 饭桌上,你来我往,宋元修第一次体会到功成名就的滋味,当然,仅限于小小吴山村的功成名就。

 作为秀才娘子,阮柔所受到的关注前所未有的强烈,仿佛与宋元修的称呼对应般,她如今也成了别人口中的秀才娘子,比之宋父和宋母还要受欢迎。

 第二日,宋家请了家中的亲朋故旧,包括宋母以及几个媳妇的娘家人,还有村中一些邻里乡亲,又是好一番热闹。

 值得一提的是,作为阮柔的娘家人,阮家一家子人都来了,其中甚至包括挺着大肚子的大娘,俱都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尤其阮母,逢人便说自己女儿是秀才娘子,仿佛全然忘记不久前母女俩的生疏。

 其他人哪有不清楚的,都放个当个笑话看。

 期间,阮母还大言不惭提出要将自己的田地过到女婿名下,直接被宋母一顿疾风骤雨给骂了回去。

 “老娘的娘家都没提,你这哪门子的亲家脸皮倒是厚,我告诉你,没门。”

 当着众人的面被拒绝,阮母也不觉羞愧,嘟囔几句,低头继续吃菜,这么好的菜她可舍不得提前走。

 阮父、大娘跟三娘更是当自己没听到。

 宋母甚是无趣,也懒得搭理,若不是顾忌不请阮家会招致别人的非议,她是真不想见到这没脸没皮的一家人。

 阮家当了出头鸟,场中包括宋大嫂娘家在内的几家人,见状俱都偃旗息鼓,压根不敢再提,宋母说的也是实话,论理宋母的娘家才最有资格,人都没提,他们急吼吼的凑上去也讨不着好。

 第二日,计划请宋元修的夫子和同窗们小聚。在吴山村明显不大合适,总不好让一大群人坐牛车到村里来,故而定了在镇上酒楼宴请,这样花费就比家中要多上不少,得亏有宋村长送来的银子,才不至于出去借钱。

 镇上这一出,宋家人就没有全部去了,而是只宋父宋母,宋元修以及阮柔四人,众人都不太熟悉,阮柔和宋母招待几位夫子的女眷,倒也并不见外。

 教导宋元修最长时间也最用心的龚夫子反倒不在场,叫人有些可惜,不过龚夫子前些天就启程去京城参加乡试,若是能中,也是一桩美事。

 故而女眷这边只有龚夫子的夫人,论起来也是宋元修的师娘,有着师徒之称,两人偏又都是秀才娘子,便交由阮柔悉心招待了。

 三日过后,宋家终于得到修整的机会。

 一切完毕,宋母在屋子算账,算来算去,家中银钱几乎没了,连给家里人置办一身好衣服的钱都没有。

 对着旁人她不说什么,跟宋父却是悄悄说,“家底都掏空了,得亏中了。”

 宋父只笑,“你先前跟我说什么来着。”这是说先前宋母说,一家人得做好吃苦的准备。

 宋母白他一眼,“能中当然好,也是元修争气。”

 说完她还有一桩事拿不定主意,便是小儿媳的待遇问题。

 儿子是秀才,自不必多说,以后就是天天在家中躺着都没人敢说闲话,可小儿媳那里就为难了。

 宋家几个儿媳本来是一样的待遇,一起做活一起吃饭,分不出个一二三等。

 可如今阮柔好歹成了秀才娘子,再跟着一起就有所不妥,可若区分开来,又怕其他几个媳妇儿闹性子。

 宋父听闻也皱了眉,“夫荣妻贵也是有的,只咱家条件就在这里,日后活自然还是要做的,只你多安排些轻省些的活,也不要明说,她们几个应该都有数。”

 宋母瞥他一眼,取笑道:“想不到你还挺有主意。”

 宋父无奈,“你以后走出去也是秀才她娘,也让自己好好歇歇,少交三成税,足够咱们家日子舒舒服服的了。”

 宋母又想起一遭,“你说元修还要继续读吗?”

 秀才于他们这样的人家自然顶顶好,可不过科举路上的起点,就看龚夫子以及那位秦姓同窗都在往上考,就知科举路尚且遥远着呢。

 “看元修的意思吧,府城回来,我看他意思是想继续考的,若是能考中秀才,谋个小官,以后你也有凤冠霞帔戴了。”

 宋母被逗得哈哈笑,想象了一下那番场景,不觉向往。

 诸事忙完,宋家一切恢复到往昔,只除了家中读书人多了一个秀才的名声。

 宋大嫂几人其实也隐隐察觉,宋母安排的活儿变了,摊到五弟妹头上的活儿明显轻松很多,可即使瞧出来也不敢说什么,看在小叔子秀才的份上,多干就多干点,总比分家要好。

 可实际上,宋父宋母压根没起过分家的心思,即便要分,那也是分产不分户,否则好容易避免的田税和徭役,岂不又得回来。

 方才安生了几日,宋母又提出去乐山庙还愿的事来,原是晚上做了梦,第二日备了供品匆匆往乐山庙赶。

 依旧旁的人都没带,只带了阮柔一人。

 阮柔见状,将上次那扇屏风悄悄揣在了怀里。

 这几日她大着胆子往上面绣了一篇佛经,幸亏屏风没有异样,“寿命+10”的字样还好生生挂在上面。

 是的,她预备用哪个佛经的名义使得这扇屏风有特殊效果的名义,日后再寻机会献上去,不过在宋元修顺利中了秀才后,已经不急了。

 且她已经下定决定,以后不再给宋元修有特殊效果的物品,后面能考中举人进士也全让他凭自己的本事,而偶尔出现的属性物件儿,则全都被她自己留了下来。

 婆媳俩再次上山,相较于上一次宋母将她支开,这一次悄悄有动作的就变成了阮柔。

 长寿经篇幅颇长,一扇屏风显然绣不下,她索性分了十扇,放在一起,巧在只有她自己能看见这些,倒不至于引起旁人的怀疑。

 乐山庙自然有长寿经的经书,当阮柔提出要将屏风跟经书一起放置的时候,明悟师傅显然大吃一惊。

 “施主,你这是做什么?”

 阮柔只道:“听说长寿经有祈求长寿之效,我特意绣了长寿经,希望师傅能将其与长寿经一起供在佛前,说不得有些奇用。”

 明悟师傅听得云里雾里,想要照做总觉怪怪的,不照做又怕错失了什么。

 最后,还是去后院经堂找了长寿经来,还特意寻了一个匣子,将经书与屏风放在一起,恭恭敬敬供在佛前。

 稀里糊涂做完了这些,明悟师傅依旧有些不明白,“这真的有用吗?”

 阮柔但笑不语,“或许几年后,就会有用了呢。”

 她先前已经托人打听过,上面那位身体一直不大好,如今不过苟延残喘,即使现在拿出这扇屏风,或许也可以有大用处,可人只有到了穷途,才愈显宝物的珍贵。且总得编造个理由出来,两三年,刚刚好。

 明悟见问不出来答案,索性不问了,多年修行,也不是非要追根究底的人,他只担心一点,“这会给乐山庙带来灾祸吗?”

 是的,灾祸,明悟虽然猜不出来是何东西,可也知道并非凡物,有时候,过于珍贵的东西是会带来灾祸的。

 “不知道,或许会是大富贵,也或许是大灾祸。师傅若不愿意,我可以带走。”阮柔坦诚道,原先她是不准备让明悟师傅知道这么多的,可人聪明自己猜到了,那就没太大隐瞒的必要。

 “那就放着吧,总归我没几年了。”明悟师傅年纪不小,这些年带着几个小沙弥吃斋念佛,身子骨早就不大好,说不得什么时候就去了。

 当了一辈子和尚,明悟师傅没有凡事的牵挂,唯独放不下的,就是自小长大的乐山庙,以及亲手带大的小沙弥,早些年的弟子早就各寻出路,留下来的这几个小的无家可归,他不养就真的没活路了。

 “师傅还请放心。”阮柔劝慰。

 明悟师傅却不想再纠结,“总归我不懂那些,若我去了,你看着办吧。”

 此时说这话的他却没想到,若干年后,临终之际,他选择用自己最后的遗躯为这份假披上一层真的外壳。

 此乃后话。

 前厢,虔诚拜完佛的宋母方才发现儿媳不见,出了殿堂见人就在外面等候。

 她再次掏出一张手帕,这次里面是足足一两银子,不知为何,宋母总觉得儿子中秀才仿佛冥冥中有所注定,这才将原因归咎在了乐山庙上,故而这一两银子她掏的诚心诚意,丝毫不可惜。

 出了庙宇,宋母颇有感慨,前后不过一年时间,家中光景就有了如此大的改变。

 下山的路上,她看着一旁的儿媳。越看越觉得是一个福星。

 只是瞧着瞧着她又想起了一个问题。

 以前小儿媳身体不好,两人成婚的时候又是那样一副状态,故而两人没有圆房的事情她是清楚的,之前一直没催也是想着儿子读书要紧,只是如今秀才功名都考出来了,圆房的事也该提上日程。

 这种事到底不好叫一个女子主动,她便记在了心里,想着回去跟儿子说一声。

 将来生了儿子,有一个秀才的父亲在,跟着一起读书,代代相传承,他们老宋家以后也能改换门庭了。

 阮柔全然不知宋母的这番盘算,当然即使知道了,也会装作不知道,否则也太过尴尬了些。

 不得不说,时间催人老的同时,也让年轻人长得更有光彩。

 牛津门前后也不过一年的光景,出嫁时她尚且如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般,干干瘦瘦,没有大姑娘的模样。

 在宋家好吃好喝了一段时间,也没有累到,如今是出落的亭亭玉立,有了寻常女孩十五六的鲜妍明媚。

 当天晚上什么都不知道的阮柔,面对。受到阮母一般教导显得十分尴尬拘谨的宋元修两两对视间,有一股莫名的尴尬流淌。

 可惜的是两人到底没有圆房。

 阮母瞧着这可不行,明明是同床共枕的夫妻,瞧着却很是生疏,倒不像夫妻,更像是一个门檐下搭伙过日子的。

 但她也看出了不对劲,或许是日常的相处太过平和,两人压根就没有生出男女的那股□□来,故她想着给两人再办个小宴席。

 这等私密事情,别说是告诉外人,宋母便连自家人都没告诉,自己偷偷炒了两个菜并上一小壶酒,送到了两人房间,随后将外面的门锁上,意思很是明显。

 或许是酒壮怂人胆,也或许是氛围正好,宋元修瞧对面的女子,就有了一点面对同龄姑娘的羞涩腼腆。

 读书多年,除去家中一个彪悍的姐姐,他再无与其他女子有过接触。

 花好月正圆,情到浓时,共赴巫山。

 翌日,宋母喜笑颜开,其他人都不知道她笑什么,只宋元修与阮柔悄悄低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