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萌轩 作品

第十四章 打脸(第2页)

  村口,李大有垂头丧气地回来,拖拉机上装满了没卖出去的蘑菇。

  他看见马得宝的包装箱,眼中闪过一丝悔恨,但很快又被怨恨取代:“哼!神气什么?不就是当人家的狗吗?”

  马得宝没理会,只是默默把箱子搬上三轮车。

  他知道,在这个被贪婪腐蚀的村庄里,坚持诚信就像在粪堆里种蘑菇?艰难,但并非不可能。

  车轮碾过黄土路,扬起细小的尘埃。

  远处,几个坚持履约的种植户正等着马得宝一起去交货。

  他们的身影都是在朝阳的照射下,像一道道划破黑暗的曙光。

  纪委调查的第七天,李水花在空荡荡的水花集团总部见到了苏宁。

  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藏蓝色夹克,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公文包,像是刚下乡回来。

  “你怎么来了?”李水花急忙拉上办公室窗帘,“现在多少人盯着…”

  苏宁笑了笑,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饭盒:“给你带了张庄的酿皮,记得你爱吃。”

  饭盒上的印花已经模糊,那是他们结婚时买的。

  李水花鼻子一酸,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这些天,她拆了菌种中心,停了冷链车队,甚至做好了全面撤资的准备…

  却忘了丈夫最懂她此刻需要什么。

  “苏宁,调查组找你谈了几次?”她小声问。

  “三次。”苏宁掰开一次性筷子递给她,“材料都给他们了,爱查查去。”

  酿皮还是记忆中的味道,辣子里掺了少许芥末,呛得人眼眶发热。

  李水花嚼着面筋,突然把饭盒一推:“我准备把闽宁村的项目全停了。”

  “因为那几个举报的?”苏宁摇摇头,“水花,你当年用一头驴换水窖的时候,怎么不跟全村人计较?”

  “那不一样!”李水花声音陡然提高,“他们说我用你的关系拿补贴,说我们的蘑菇有毒,他们”

  她的手指掐进掌

心,留下四个月牙形的红痕。

  窗外,最后一辆冷链车正缓缓驶离厂区。

  苏宁望着远去的车影,突然问:“记得咱们结婚那年,你爹怎么说你的吗?”

  “说我迟早把家败光。”李水花冷笑,“现在倒应验了。”

  “不是!他说你‘心比天高”。”苏宁轻轻纠正,“当时我觉得这是骂人,现在想想,是夸你呢。”

  他从公文包底层抽出一份文件,封面上印着《贺兰山东麓葡萄产业带规划》。

  李水花翻开第一页,是张航拍图

  连绵的荒山与黄河交相辉映,地形图上用红笔圈出了几块区域。

  “这是”

  “我已经跟农科院的专家研究两年了。”苏宁指着图纸,“贺兰山脚下的砂质土,种葡萄比种蘑菇更合适。法国波尔多的纬度跟这里差不多。

  李水花怔怔地看着丈夫。

  她突然意识到,这个被调查的男人,脑子里装的从来不是自己的乌纱帽。

  “蘑菇产业太分散,确实容易乱。”苏宁继续道,“但葡萄园适合规模化经营。水花,与其跟那些散户较劲,不如把精力放在这里。”

  “可你的调查”

  “我的事你别管。”苏宁斩钉截铁地打断,“企业经营按市场规律来,别掺和任何政治因素。”

  他顿了顿,声音柔和下来,“就算我哪天进去吃牢饭,你该种葡萄种葡萄,该酿葡萄酒酿葡萄酒。”

  李水花抓起文件砸在他胸口:“胡说八道!”

  文件散落一地,露出里面的土壤检测报告和气候数据分析。

  她蹲下去捡,肩膀不住地抖动。

  苏宁也蹲下来,握住她的手:“凌教授那边别停,菌草研究是长远之计。至于举报的那些人”

  他笑了笑,“等他们种出来的蘑菇烂在地里,自然就明白了。”

  苏宁从来不是什么道德婊,当然也不会因噎废食,更不会被一封举报信给影响。

  三天后,调查组撤出闽宁村。

  虽然没有明确结论,但苏宁恢复了工作。

  有人说看见他在县委大院门口和纪委王书记长谈了一个多小时,临走时两人还握了手。

  同一天,水花集团的官网悄然更新了一条消息:《关于贺兰山葡萄种植示范基地招标公告》。

  而在不起眼的角落,菌草研究中心的招聘启事依然挂着。

  马得宝是第一个注意到变化的人。

  他送货到水花基地时,发现原本空荡荡的实验室又亮起了灯。

  凌一农的助手小张探出头:“得宝,新菌种到了!抗病性提高30!”

  “没想到水花集团竟然没撤资。”

  “李水花比我们想象的强大!不可能被那些小人影响的。”

  回村的路上,马得宝特意绕到那片被圈起来的荒地。

  几台挖掘机正在作业,红色的水花集团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一个工程师模样的人站在土坡上,手里拿着的正是他曾在苏宁公文包里见过的图纸。

  李大有鬼鬼祟祟地凑过来:“得宝,听说水花集团又要种葡萄和酿酒了?”

  “嗯。”马得宝故意大声说,“听说酿成酒,一瓶能卖好几百。”

  李大有的眼睛顿时亮了,但很快又暗淡下来:“那得投多少钱啊”

  “大有叔,”马得宝指向远处的水花旗帜,“您说人家为啥总走在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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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叔,你是咱们村有名的聪明人,可是有时候聪明反被聪明误。”

  “你你胡说什么呢?”

  “就当我胡说好了!反正你和马栓错过了逆天改命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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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西下,两人的心情却是完全不同,李大有更多的还是怅然若失。

  更远处,闽宁村的蘑菇大棚星星点点,有些已经废弃,有些依然顽强地生长着白色的小伞。

  而在视线尽头,贺兰山巍峨的轮廓被晚霞染成了葡萄酒般的紫红色。

  水花集团总部,李水花站在落地窗前,手里握着杯红酒

  这是她从法国考察带回来的样品。

  桌上摊着两份文件,一份是《诚信种植户扶持计划》,另一份是《关于终止与部分农户合作的通知》。

  手机亮起,是苏宁发来的短信:“今晚加班,别等。葡萄园的事你全权处理。”

  李水

花抿了口酒,苦涩中带着回甘。

  她拿起笔,在两份文件上同时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窗外,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

  而在更遥远的黑暗里,黄土高原上的菌草正在悄悄生长,它们的根系深入地下三米,牢牢抓住那些贫瘠的土壤。

  没有人看见,但改变已然发生。